2024年8月19日星期三 🌤

江苏诗人十品论中国当代十大长诗之《命运•九歌》

发布日期:2024-08-22 10:50:06   浏览量 :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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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宿命与人生的交响

——论中国当代十大长诗之《命运•九歌》

江苏/十品)

第一次接触到《命运•九歌》,是在2002年的冬天,刚好是这部长诗完成定型整两年。那天,我们这里正在下雪,雪很大,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黯然的天空中,惟见大风卷着雪花茫茫一片,俨然是一派北中国冬天的景象。正是在这样的时候,我读到《命运•九歌》里这些超凡脱俗的诗句:

博大的原野上人群在缓慢地移动

这是一支以苦行寻找救赎的队伍

将准时抵达天堂,但必得通过地狱

罪囚呵,巨网已经在远方张开

世间万物和在世的人群都将被它一网打尽

——刘诚:《命运•生命穿过神的走廊》

我觉得我不是在诗行上行走,而是在这些诗行的浓墨重彩中艰难地呼吸,强烈地感受到那种氛围,那种压抑,那种寒冷,那种呼啸的风声……。试想,一个坚毅不屈的男子,面对命运的磨难,面对无法把握的未来,他首先得从巨大的精神压力中站立起来。肉体的疼痛只是表面的,心灵的痛苦才是最本质的;刘诚在以一种宏观的视角,从自己出发,以自己内心的重扼开始的心灵旅程感染着别人,包括我。

这不是一般的阅读共鸣,而是认识一部伟大作品的开始。那一夜,大雪不停地下着,风却悄然停止了,当我放下《命运•九歌》时,天已渐渐放亮。我走上阳台,从我站立的五楼向远处眺望,一片茫茫的银色世界,我异常兴奋,和着一种灵魂洗礼般的阅读,我仿佛进入了天堂的世界。洁白、辽阔、高尚、宁静、雍容华贵、心高地远、一切的一切,都以一种语言方式,表述着不同的历史、遭遇、个性和过程。

《命运•九歌》究竟是一部怎样的长诗?她的产生,她的内容,她所涵盖的主题,她的思想、结构、艺术、语言、美学,以及她在中国当代诗歌中应有的地位等等,都是本文所关注的重要问题。

刘诚,原名刘树之,曾用笔名“刘歌”。生于1956年,少年时在陕西省洋县酉水镇的农村读书。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从汉中师范学院、也就是现在的陕西理工学院中文系毕业,在另一所高校的附属中学任教。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调入汉中市某机关,后又调入汉中市文联从事专业文学创作。刘诚在大学时期就热衷于文学创作,曾涉猎过长诗及文学评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诗歌创作与第三代的形成和发展是同步的。但《诗歌报》与《深圳青年报》联合发起的“八六现代诗歌大展”却将他“忽略”了——从刘诚自己后来的一些文章看,这一次“忽略”,对一位视诗歌事业为生命的青年诗人,所造成的创伤确实是深及命脉的,几十年一直不能愈合,每当触碰都会流出鲜血。《诗歌报》是当时先锋诗歌的大本营,《深圳青年报》以独特的激进思想见长,是当时思想文化界注目的焦点。两报诗歌大展作为史无前例的一次集体诗歌行动,被认为是朦胧诗之后民间诗潮的一次强劲出场。但大展的作用并不都是正面的:一是大展所展现的诗歌繁荣存在着严重的泡沫成份,这为以后的民间诗歌运动开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坏头,使浮躁的诗坛更加浮躁,以至于九十年代诗歌的低潮与此不无关系;二是它在很大程度上是一次性的,搭上船的永远搭上了,搭不上船的就永远也搭不上了,大展在让一批诗人走上前台的同时,也把另一批诗人长期置于它所造成的阴影之中——而这些被强行置于阴影之中的诗人,很可能还是比在大展中露面的诗人更为优秀的诗人——这一点历史早已作出了证明;——历史的书写充满了荒诞;我是这一事实的见证,而刘诚则是这一事实的直接受害者。“历史的书写粗暴而随意,且一经成型就不容改变。”直到很久以后,刘诚仍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而事实上这只是历史的玩笑,对诗人的成就不起决定作用。当时刘诚正忙于诗集《走向人群》的出版印刷事宜,而这部《走向人群》的主体部分,正是长诗《命运•九歌》的重要构成部分,这样看来并没有什么遗憾可言。

《走向人群》为诗人带来诗名,由于这部诗集的出版,诗人在陕西赢得了“狂飙诗人”的美誉。在读到《走向人群》之后,天津南开大学文学和艺术博士生导师、国际知名艺术家范曾1987年1月9日给刘诚亲笔复信称:“你的诗实在写得好!奇崛瑰丽,而又峥嵘确荦,我想,唐之李贺、宋之吴文英,或可伯仲。总之,我十分欣赏——激赏。”势头应当说相当不错,但这一切与诗人的期待却大相径庭。按照原来的预想,这部颇具先锋性质的诗集一定会引起批评界的注意,至少将为自己的诗歌走向读者打通道路,然而这些指标都没有达到,横亘在诗人前面的文学铁幕,依然茫茫无边。文学的生态在迅速恶化,而生存的压力又寸步不让,一步步威逼而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如此匆忙而严酷,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诗人能够成为一个生存的动物,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生存的压力和对文学的失望双向夹击,使困兽一样的诗人感到了深深的沮丧。1987年的某一个深夜,刘诚在他所供职的高校的足球场一侧,花四个小时焚烧了自1980年开始创作慢慢积累起来的几大捆诗歌——包括小说和散文手稿,包括天南海北的一批读者寄给他的信件,从此停止了与文学有关的一切活动,在生存的泥沼中竭尽努力,沉寂了五年的宝贵时光。对于一个诗人来说,这种沉寂无异于一个英勇无畏的将军离开血腥的战场,在风花雪月的地方疗伤和静思。然而诗人就是诗人,当一切都变得很具体、很现实的时候,浪漫的火种却依然在骨头里燃烧。在这五年里刘诚有了自己的儿子,考取了国家律师资格证书,不稳定的工作终于趋向稳定。这期间,他曾远走海南求职,也曾赴陕南的偏远山区社教,并借机游历了北中国的一些大地和山川。“站在华山西峰,平原历历,尽在望中,渭河像一条修长的蛾眉在大地延伸,不禁一阵感动:这就是外公和父母一再提到的山外啊,可是外公终生未能到达;而父母亲奋斗一生,除了1994年在新疆的一次小住,至今再没有走出秦岭山地。”诗人从心底发出一种对世事沧桑、人生多舛的沉重感慨:

我见过南方古老的悬棺、埋葬法老的金字塔

银川以西风沙之中古老的西夏王陵

佛家坐化之后塔的密林和铁路沿线

那大批坟墓聚集、苍凉起伏的山峦

听说过雪域高原的天葬和渔民的海葬

那焚尸的火焰和缓慢低沉的场面

所有的一切,都在叙述着死的圣洁和庄严

我曾登上关中平原那高大的秦陵

在雪中,与地穴中威武雄壮的俑阵突然遭遇

它们在何时覆灭,又将在何时复活

严阵以待的铜车马,仅仅听命于谁

暴君的坐骑奴隶的军队,灰飞烟灭

这些死亡的符号以另一种形式进入了永恒

暴露了死亡的空虚、无奈和苍白

——刘诚:《命运•生命穿过神的走廊》

显然,在沉寂的五年时间里,诗人的心脏依然在为诗歌跳动。沉寂是极沉痛的,也是极有益的,是诗人思想、精神、情感、认识、理性、冥想的一次大调整,对一台机器来说是“保养”,对一支军队来说是“整休”,对于土地来说是“休养生息”。伟大诗人歌德在魏玛公国时期,也曾有过沉寂的十年;圣—琼•佩斯在作为外交官员以后也曾沉寂过二十年之久,在这二十年时间里,人类遭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血与火、生命与良知的历炼和拷问。刘诚的沉寂无疑是前辈诗人命运的一次回归和再现,是一位诗歌圣徒必经的朝圣之路。中国古代儒家经典《孟子》中有一段著名的话,用在刘诚这里也相当合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诗人刘诚,你诚何福,你又何辜?

五年的沉寂,五年的沉潜,大大深化了诗人对于世界和人生的认识,为系列长诗《命运•九歌》的创作,积淀了足够的思想容量和火山爆发般的精神强度,可以说没有这一次长达五年时间的沉寂,就不会有《命运•九歌》的最终定型。正是在这五年之后,整部长诗的格局、定位、风格、语言,以及所涉及的方方面面,在诗人的大脑里渐渐清晰起来,并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思考和美学向度。在一次访谈中刘诚这样谈到《命运•九歌》。他说:“在近二十年时间里,我用生命去挖掘了这部长诗所指涉的方方面面,2000年以前所有重要的作品都在其中了。但这并不是说一开始就想着要写成这样一部在我以往的写作中规模空前的长诗。构成这部长诗的那些较小的长诗,都是一篇一篇写成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写一部统一的《命运•九歌》,但从1980年起步到世纪末,除开中间一段长达五年时间的间隔,在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期,我基本上都有重要或比较重要的长诗写出。我写作的一个特点是,诗歌作为一种表达的手段,始终和我作为生命个体在这个世界上的追求紧紧地扭结在一起,反映在写作上的一种状态就是‘有话要说’。我从来不写无病呻吟的东西,不搞‘为赋新词强说愁’。到世纪末,当我决意要把这些搁置了二十年之久仍然是诗的东西整理出版的时候,忽然发现它们其实只是一首诗,在精神向度上是统一的,不只有着相同的母题,连风格也相当统一,而作为母题的‘命运’,则像一根粗大的红线贯穿其中;命运既是全诗的母题,也是全诗的结构。这是我构造的一艘‘刘诚号’诗歌航母。它由我写作出于偶然,最终写出却自有其必然的因素——它产生于命运对一个诗人生存的阻挠,是诗人与命运的一次摊牌。可以这么说,我在某种程度上受到海子长诗巨作——《太阳•七部书》命名的启发。‘命运’是这些诗歌的核心,用这两个字作为总题,可以涵盖此前已经写出的所有重要和比较重要的诗章。等到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这些东西组装起来,我惊喜地发现,它们的风格如此统一、谐调,更重要的是它的分量已不是原来那些长短不等、写于各个不同时期的诗歌作品体积的简单相加,而是成几何级数增长:原来破碎、分散的东西,现在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有了独立的生命,无论取下哪一块都会流血,艺术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决不答应,也即是说它成了一个能让人记忆深刻的完整和自在的生命体。我个人对这部长诗比较喜欢,它是我生活的见证,其价值在于它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年代,用这样一个特定的形式,真实全面地记载了一个诗歌写作者的精神历程。”关于这部长诗的缘起,刘诚已经说得很到位了。

《命运•九歌》正是一部浓缩了诗人毕生心血并引以为骄傲的作品,它列为中国当代十大长诗,当之无愧!诗穷而后工;应当感谢“八六两报诗歌大展”对一位第三代主力诗人的“忽略”,感谢苦难在二十余年的时间里对一位杰出诗人的耐心锤炼,对于当代诗歌它已经显现出重要的价值。

在谈到《命运•九歌》时,刘诚多次谈到这是一部“系列长诗”,又说这是一有完整结构的长诗。根据我的考察,这是一部具有一个主旋律,由九个乐章构成,有着宏大构想和独特美学理想的完整长诗。全诗以“命运”的主题贯穿全篇,以抒情和叙述的方式形成段落,以丰沛的情感和流畅的诗歌语言构架文本,以诗人独有的感受、亲历,触摸和倾听那些回响在人类历史进程中的无奈与震撼、失败与抗争、毁灭与希望。从1980年的《独对永恒》开始,到2000年11月20日完成的《心脏:七条栈道》止,写作时间流淌了二十年,而这二十年间正是中国改革开放,发生根本变化的二十年,是国家命运与个人命运都有脱胎换骨变革的二十年,因此“命运”二字,正是这二十年间最浓缩、最精华、最经典的代名词,“九歌”则以一种特定的数量称谓,概括了长诗的九个乐章。这让我想起,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天才诗人屈原的“九歌”。据考证,“九歌”原为传说中远古歌曲的名称,而屈原用这个名称抒写自己的情怀,以《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十一首诗来描写神灵的眷恋和悼念阵亡将士,与死亡对话、与灵魂对话是屈原《九歌》的主题。刘诚将“命运”与“九歌”相结合,既具有当代的思想精神色彩,又深潜着中国文化的血脉,其想象和寓意都是一种无可替代的标识,为全诗营构出了巨大的思想和美学空间。

出于研究的方便,有必要对《命运•九歌》的写作年代进行一次全面考察:

命运•独对永恒

命运•走向人群          1984年11月—1986年6月

命运•生命穿过神的走廊   2000年7月—8月

命运•献诗              1997年10月—2000年7月

命运•北方雕塑

Ⅰ、蔑视颂          1982年10月

Ⅱ、母亲            1999年3月

Ⅲ、父亲           1995年8月—1996年3月

Ⅳ、劳动者          1998年10月

Ⅴ、黄豆           1993年7月—1994年4月

命运•悲恸之一

第一章:四十而吟     1992年11月—1993年4月

第二章:在清白里居住 1996年10月—1996年12月

命运•悲恸之二           1999年8月10日

命运•悲恸之三

命运•赶路三章

Ⅰ、走过铁皮小屋     1984年4月

Ⅱ、汉水河谷         2000年7月—10月

Ⅲ、心脏:七条栈道   2000年10月—11月

从上述列表可以解读出刘诚的写作密码。二十年间,有1980年到1981年的两年没有标明,那是在写第一部分“独对永恒”的阶段,国家的改革开放刚刚启航,各种新思潮、新观念,正如洪水一般涌进中国。诗人感慨道:“褒河一带,高山兀立,道路笔直,大河奔流,风光旖旎;附近又有石门天险,是一条著名古道的出口,同时又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美女褒姒的故里。且正值思想解放的洪期,新提法、新观念层出不穷,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到来,全新的环境,全新的心境,对写作非常有利。数易其稿,完成长诗《独对永恒》。”(刘诚:《刘诚文学活动年表》)最初的文学热情,首先在长诗实验上得到体现。这是一次青春和生命的觉醒,一次对生命和存在的追问,整首长诗激情而华丽,情绪十分饱满,俨然一篇当代“天问”。1982年写完“蔑视颂”后就调整了一年。在后来整合全诗的时候,这首“蔑视颂”被放在第四部的第一章里。从1987年到1991年没有写作,而这五年正是刘诚多次谈到“空白”的五年;1992年当诗人再次拿起诗笔,第一笔落下的诗行就是《命运•九歌》中第六部分的第一章“四十而吟”,诗人感到有必要对自己有所言说,于是写下自搁笔以来第一篇诗歌形式的“日记”。他将自己的感悟和思考当“日记”来记录生存、生活、生命的心灵史了,这正是诗人内心存在着的长诗构想的雏形。从此刘诚又回到诗歌,并按长诗的轨道继续前进,使它逐渐发育丰满。

时至今日,无论我们从哪个角度看,八十年代的诗和九十年代的诗还是有区别的。五千余行的《命运•九歌》,有一千行写于八十年代,另外的五分之四是在九十年代完成的。八十年代是刘诚最富激情的时候,表现在诗歌上,更倾向于抒情和想象,写得激情而华丽;而九十年代诗人视角下移,更关注当下,抒情和理性有所调整,思考得更深入,表现得更突出,看取生活的态度也更趋冷峻,正因为如此,《命运•九歌》最终吸纳诗人生命的精华,被煅造(是“煅造”而不是“打造”)成为当代长诗中的扛鼎之作。

《命运•九歌》是海子之后的又一个长诗里程碑。她是“神性写作”的代表作;是“第三极”文学运动的最高的山峰。她是时代的必然结果,尽管她偶然出于某一个具体的诗人手笔,但必将以其独有的创造,为一个时代立言。

长诗是时代的产物,也是时代的标识,这是小说或者其它文学种类不可替代的。在我所研究和阅读的新时期以来的长诗成果中,刘诚的《命运•九歌》列为“中国当代十大长诗”是当之无愧的,她的地位,可与昌耀的《慈航》、海子的《太阳•七部书》、大解的《悲歌》、洛夫的《漂木》等齐名,同为当代中国长诗的重要收获。那么,能不能对这部具有多声部复杂主题的长诗内容进行一些具体的考察呢?

“诗人通过诗歌写作,重温或者复活经验中那些可以统称之为英雄主义的部分,是在灵魂内部对生存事实的反刍和追问,来得比较舒缓、仁慈,意味着精神于黑暗中永无止境的历险和烈火中惊心动魄的复活与再生。一个诗人在面对物质世界的时候可能显得软弱和力不从心,但诗歌给他高度,给他以超凡脱俗、直取事物本质的力量和气度,使他变得强大和英勇无畏。”

刘诚对诗歌的认识和理解是清醒的,这段话为这部长诗巨作作了最好的脚注。

在一个宏大的精神建构内,诗人通过对生存,对生命,对时间,对命运,对自我,对永恒,对地理的包容、思考、观察和拷问,将形而上的人生终极意义与形而下的个体生存紧密地锲合在一起,从而提升到浑然忘我、万象归一的境界。诗人在其中倾注了毕生的创造和情感,是精神上的永远的刻度!

什么是生,是现世,是活着

是灵与肉于黑暗中九死无悔的相互寻找与经历

偶然中渺小至极的事物在这个时候出现

是否显得过于琐屑,甚至完全多余

野草追着春天的足迹绿遍天涯之树

催生了与花朵和青草相关的无尽诗篇

是否完全只是浪漫的诗人们自作多情

如果没有至高处你的强光照耀

一粒沙或一棵草在大风中将如何支持

一粒偶然点亮的灯火在海上将如何支持

所有的活着呵,是否都只是万恶地狱再添一名无辜囚徒

糊里糊涂再来一趟死亡的长征

什么是死,是生命的转移和消灭

是灵与肉在漫长岁月里的忠诚

和最后时刻的相互抛弃与分开

在一个喧哗和动荡不安的世界上

谁能听见深渊里不同个体的挣扎与悲鸣

如果离开你黑暗中理性的引领

所有的死呵,是否都只是漫漫长夜又一颗流星飞坠

茫茫苦海又一叶扁舟悄然隐踪

——刘诚:《命运•独对永恒》

丰沛的灵魂造就血性的诗篇。这些如火山喷发的诗句,正是刘诚那独有的性格和胸怀所造就的,是不可重复的,也是不可复制的。

形式对诗歌来说是其独特的标识。在《命运•九歌》中,刘诚充分展现了形式寓于诗歌的无限魅力。其中有20首是分节长诗,少则4节,多则12节;有2首短诗,一是《蔑视颂》52行;二是《劳动者》33行,这两首诗常被选出朗诵。有1首诗剧,说是诗剧也不完全,似乎是对话的诗,角色只有两个:A是“逐日者”,B是“日”,并用不同字体,从形式上区别其语调和角色。通过这样的长诗组合,如一座豪华而精美的艺术宫殿,建筑美学上讲符合递进学说的原则,在每个层次段上,都展现了装饰的艺术效果。特别是《命运•走向人群》中的长句,如一篇诗性的散文洋洋洒洒,气吞万里;如月下观潮,瑰丽而壮观,激情而深远,构成了气势磅礴的精神长卷,对当代诗歌形式的革新有着突破和创新的价值。此诗写于1984-1985年,新诗潮的“两报大展”还没有出笼,对诗歌形式的创造刘诚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历史性贡献的:

从一开始,我就好奇而且惊恐地注视着你,看你的面容在

艺术的镜面里,永是痉挛、永是抽搐

我惊恐地听见剧院里你的情感在窃窃私语,看见你起伏生

与死的呼吸,娴熟地搓动钞票,嘟哝着神秘的语言、斑

驳陆离的语言信步穿行

动乱、集会、地震、战争、英雄的壮举、庸人的构筑,形

形色色的事件,石块般向你投掷

命令、文告、报纸、演说、不屈的抗争、甜蜜的许诺,源

源不断的消息,雪片般向你纷飞

我听见你从道路远方海浪一样涌起的雄浑的歌唱

看见你用群手开垦土地,挖凿运河,整修道路,创造了宫

殿、桥梁、船只、灯火、偶像和流派纷呈的学说、烛照

痛苦的星群,以及兵法,以及避孕手段,以及城市

同时猎杀异类,砍伐森林,污染内河、海洋和天空,从容

不迫地嗑着日子黑色的和白色的瓜子,在生活与记忆的

许多角落倾泻垃圾,堆积垃圾

我没有像父辈,被你簇拥着进入战争去表现仇恨

宛如孤羊抗拒风暴,我愤愤不平地作别老屋,从乡下到荒

原,再到荒原,把鞋子输给了泥泞,把藏青的外套输给

了荆棘,把童稚的丰润输给了饥饿与劳顿,不幸在与陡

然遭遇的群狼一场殊死的搏斗里,又输掉了追随我的惟

一的忠实的白毛的小狗,然后拖着瘦削的影子,无声地

穿过城市

我看见潇潇暮雨中你悲壮的行列缓缓行进,如同蚁塬,沿

辽阔的地平线,无声地向我逼近

即使是在书里,在梦中,在独处的静夜,在远离都市的村

落和了无人迹的荒野

我听见你猛兽求偶般痛苦欲绝、感人至深的嚎叫

看见你凛然陡起的潮头牵引着原始的能量,咆哮着享乐与

表现的雄性的要求,向我追逐而来、腾挪而来、合围而来

——刘诚:《命运•走向人群》

音乐感在《命运•九歌》中有着丰富的体现。我所理解的音乐感,首先得有节奏,其次得有高潮,第三还得流畅,从这三点看这部长诗,我们就可以进入诗人的另一个世界了。节奏在音乐中为旋律骨干,也是乐曲结构的基本因素,音响运动的轻重缓急,形成有规律的不间断的节奏,其中节拍的强弱或长短交替出现并符合一定的规律,这样会使得乐曲容易被接受。节奏在《命运•九歌》中几乎布满全篇,每个章节有规律分成段落,而段落中又分成有规律的语句。在《命运•九歌》里,节奏因全诗主旋律的起伏律动而产生,同时又反过来让旋律血肉丰满,而充满全诗的具体诗句因节奏的存在更显生动和鲜活,成为整个长诗生命体的有机构成部分:

最亮的亮星,最终被投入夜的深渊

黑暗以爱情的手掌笼罩飞翔,大地一无所有

母亲在一座平常的村庄里轻声叹息

大海在一个平坦的夜里抱月而眠

众神已经将英雄的前路铺设平整

但太阳肯定不是宇宙中惟一的光源

在第二日到来前,次第点亮的星光在仰望的鱼眼里多

么璀璨明亮

像童话中天堂的屋顶

一根火柴在黑暗的内心快速划过

沿途的干柴在被点燃之后开始说话

表面细腻光滑的旗帜一一暴露在风中

一道闪电在乌云的背景上骤然现形

一把快刀在黑暗的硎石上越磨越亮

一把武士的佩剑在出土后越磨越亮

在星空之下闪射着冬日寒潭的光辉;没有阶梯

一条道路在穿过平原后向青天攀升

——刘诚:《命运•悲动之三》

高潮作为音乐中不可缺少的基本因素,在《命运•九歌》里占有突出的位置。整部长诗从《独对永恒》起步,到《走向人群》、《北方雕塑》和《悲恸之二》、《悲恸之三》形成几次高潮。有了这几处高潮之后,长诗就如同一部完整的交响乐一样,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显得起伏跌宕、流畅回旋:

在河流的上方站立着我年轻的众神

年轻的众神,现在是夏天,大鸟高飞

天正蓝,云正白,风正劲,花正红

我愿用大轿,用人类的手臂和肩膀

将你们庞大的躯体,抬入海洋那面漆黑的森林

现在是在夏天,河流上涨,庄稼生长

我愿意在午后,在一个清亮的早晨

将你们遗落在大地上的溪流梳理停当

抬着你们的身躯跋涉万里,去到那遥远的海上

在这个星光照耀的夏天里,爱人呵

我将不再劳动,而是尽情游荡

除了你,谁也不可能将我真正挽留

如果思乡情深,就在小河那边吹响久违的竹笛

让行走于天空的巨人洒下热泪

——刘诚:《命运•生命穿过神的走廊》

英国湖畔派诗人华滋华斯说过:“一切好诗都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华滋华斯:《抒情歌谣集》序言)而在《命运•九歌》中,诗人刘诚以他那不同于一般的大感情、大胸怀、大手笔深入细节,因此也就获得了壮美之中的感情的张扬。其中的《母亲》《父亲》部分就是充满爱化的滴水之恩的大感情:“她独自站立在大地上。傍晚的大地/这个时候的大地上,光明离去黑暗上升/晚归的牛羊已经在简陋的畜栏里安歇/人家的屋顶上扬起了晚炊的白烟/田野里庄稼被收走,焚烧草秸的大火正在慢慢燃尽/在尖锐的呼唤声中,有一位年长的母亲/她看着宁静的黑暗,从所有的方向上升//这是黄昏的众神之中最晚归去的一位”,一开篇就将饱经沧桑的母亲形象定格在苍茫的暮色中,如同展开一幅层次丰富、境界壮阔的油画。这里暗示了母亲的年迈,各种期望都在晚归的印象里寻找答案。“这是黄昏的众神之中最晚归去的一位”,更将一种敬慕、爱戴、感激等情感推向一个高度。“……不要在一位母亲面前去谈论美炫耀美,不要/那肤浅的事物显然缺少重量、缺少深度/年轻时候的母亲也美过,她美得端庄、娴静/但美只是造成母亲的必要材料,它更为脆弱/大自然决不将美的恩典给予事物的全程//像流不出陆地的季节河,所有美女的河流/终将悄无声息地流失在生活的大漠深处/在记忆的夕阳残照里留下一抹浅浅的刻痕。”对母亲的赞美有多种方式,诗人刘诚选择了美丽与美女的角度进入,母亲也曾有过少女和美丽的时光,而这种美丽带有的,却是渗透着后来的母爱和恩典,在生活的大漠深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美丽的见证者和享有者。“……母亲是人类的第一条伤口,永不结痂愈合/母亲是一幅关于眺望的名画里最明亮的部分/在这个藏龙卧虎的世界上,她手无寸铁/但爱使她坚韧而富有,拥万贯家财//母爱的和光,修复了父爱过于粗大的空隙/成功地软化了来自父亲的严厉的目光/它使母亲所有的动作有了理由,符合法度//一个女子站在原野上向母亲的方向眺望/那里高原雄踞,飞鸟不渡,冰川缓慢移动/一座座积雪的山峰,宛如年老的神明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只是她还太早,要走的道路还有很长/她的成就,必得等候时间绝对冷静的加入”。母亲的背影未必高大,高大的是母爱及其人子对母爱的深深眷恋;母亲的胸襟未必开阔,开阔并辽远的是被母爱浸润渗透的茫茫大地。诗人的情感是深沉的,诗句充满了张力和魅力!

最后,诗人以磁性的语言结束母爱的话题:“黄昏的众神中最慈祥的一位,你为什么晚归/此刻,我看见你站立在黑暗的最高处/大地因为你的存在更加庄严,也更加宁静”。

《命运•九歌》中有一首很特别的长诗:《黄豆——与喝豆浆的人谈心》。这首诗将从黄豆到豆浆的旅程,以对话和谈心的形式加以诗的演绎,既有趣、又贴切,同时还具有非常丰富的人生内涵:“将一把黄豆投入磨眼,送一把黄豆上路/你或许并不在意,有牙的天与有牙的地/很有味地咀嚼着,总是把路逼迫得很窄,几成无路/向所有的方向久久眺望,结果都是一样/在生存的平原上,出路只有咬紧的一线”。这“一线”的路是给黄豆留下的,黄豆走向地狱的同时,也是走向天堂的过程。“在被损伤之后,没有人知道它们/如何深入了地狱,而不在地狱的某处殒灭/它们走出来,开始在地狱的外围/苦苦营造一座天堂的外观”。这是富有想象的诗句,诗人很贴切、很自然地进入了黄豆的生命,与黄豆打成一片,在这里我们已经分不出:哪里是黄豆,哪里是诗人生命自身,它们在经验的高度得到统一。“找到水,就是找到了最忠贞的伴侣/找到水,就是找到了最理想的归宿/与水结伴的行程,总是充满着智慧和欢乐/也包含着更多不为人知的悬念/……这时候,黄豆站立在水里含笑在水里/以忠诚支持着水淡泊和透明的内心”,理解和尊敬在诗人的笔下,成就一种能够与之相伴、与之同行、与之同呼吸、共生死的秘密约定,这要以人的道德为标准,以忠诚为价值。“……你敢说,你见过世界上所有的血吗/或者你敢说世界上所有的血都是红色的/而没有一种是乳白色的?——哦,不/豆浆堆积得更多了,我看见一种/比热血更为纯正,也更为高贵的血/淡而隽永若君子之交,并不显出冲动的样子/那是爱的本来样子,是奶的样子”,由前面的过渡,抵达到血液、抵达到奶,这是一种升华,崇高的心态在这时都成功地转化为人格的魅力,我们已经不再是对“黄豆”而言了,完全是人与人的认识和理解,人与人的尊敬和交流,人与人的支撑和帮助。而这正是美的实现:“当生的纯良的颂歌被素朴的豆浆一路唱热/唱至沸腾,黄豆会不择季节再开一次花”。

《命运•九歌》里的诗篇是十分丰富的。再看下面这些沉痛而华美的诗句:

深陷于水。道路被阻断在群兽环伺的远方

背靠水而又深陷于水,深陷于十面水的合围

背靠山而深陷于十万大山的夹击

我本身是行走,震惊于两岸绝壁的行走

我本身是深渊,震惊于深渊之深和黑暗之黑

我本身是苦难,感动于两种苦难

这躺倒于天空下的粗大的蛇体可是我爬行的肉身

我本身不是诗歌,可是养育诗歌

我本身不是河流,但为一条永恒的河流

打开命运

盲目的波浪,像无人破解的旗语升起,然后落下

盲目的波浪歌唱着,行走于我的头顶

盲目的波浪,最终成为一条河流的语言

但它并不必然构成一篇诗歌的高潮

山的叛逆的亲子,深陷于第一现场

深陷于地峡,深陷于战乱与和平的短暂间隙

深陷于两艘装满财宝的古代沉船之间

深陷于两岸村庄和遥远中途冷漠的美女之林

深陷于尘埃中铜器与皮鼓的敲击

深陷于春天的寂静,穿过寂静

——刘诚:《命运•汉水河谷》

早在1993年,我就曾对现代抒情长诗提出自己的看法,后来发表在1996年第三期《当代文坛》中。我认为,“写短诗与写长诗对于诗人自身来说感受是不一样的,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心理准备不一样,另一方面是思维方式不一样。长诗创作是一个较长的过程,灵感闪电一样一闪而过的爆发适合短诗创作,长诗则要灵感像火山喷发般地持续一个较长的时间。因此,这就要求诗人有迷狂的心态。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曾这样论述过迷狂:诗人只有处在一种感情极度狂热或激动的特殊精神状态下才会有成功的作品。这种情绪上昂然自得的特殊状态,在习惯上总是把它看作是与一个控制他的全部机能时那种正常状态相对立,并往往伴随着较长时间的疯狂。”(十品:《飞翔与凝视——对现代抒情长诗的几点思考》),直到现在,我仍然坚持这样的观点。因此,一部完整的优秀长诗的创作要遭遇怎样的历程,要经过怎样的艰辛,可想而知。我觉得,《命运•九歌》的一些章节就深具“迷狂”的特征。特别是《命运•悲恸之二》的对话型,《命运•悲恸之三》中的四章和《命运•赶路三章》,都是将一种辽远和博大的境界纳于股掌之中,宏观而丰硕地遨游于天地之间,做到了浑然的境界。

长诗是雄伟的山系,往往有着发达的支脉,是支撑时代文学殿堂必不可少的精神存在。翻开诗歌的历史,我们常常被表面喧哗、浮躁、片面和盲目的口号所淹没,我们忽略了很多本质和原生态的东西。我们对长诗的研究是不够的,这种不公和缺乏诚意伤害到长诗作为诗歌的脊梁而让一个时代的精神蒙羞。

在这里我最想表述的一种意愿是:什么样的诗是我们时代所需要的,而什么样的诗又是我们的时代所唾弃的?这不是谁说了算谁说了不算的问题。时间和历史是最好最公正的法官,它会将那些遗忘的、忽略的、不公的、误解的而实则优秀的、甚至杰出的东西,以及那些暂时的、错误的、垃圾的、死亡的而又被抬上云端的东西,都还归它们以本来面目。刘诚在长诗《命运•九歌》以后,他没有停留在这部长诗的欣悦中,而是开启了神性写作的大门,因为在他的《命运•九歌》中,从头至尾都贯穿了神性写作的理想和实践,他已经在这条路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并确立了自己的思想。在著名的《第三极文学运动宣言》中,刘诚对神性写作有过这样的精彩阐述:“神性写作认为,文学虽然可以多种多样,但都必须是精神对现实的照耀,而人类精神的核心,乃是神性,是神性对人性的改造和升华!人性必得从神性取火,才能燃起冲天的火光!神性写作首先是一种人生的态度,一种诗学和人学的教义,一种世界观;首先是神性的人的成就,然后才有神性写作,神性写作不过是神性之光在文学中的投影。对于那些视诗歌和文学为晋身之阶的人,以及以文学名义出场的街痞和流氓而言,神性写作的门槛永远显得太高!神性写作,是与神的谈判。如果神拒绝谈判,那不是因为神的傲慢,而是因为你还没有上升到必要的高度。神性写作试图通过艺术和人生的双重修持,与神平起平坐!神性写作,强调有道德感的写作,面向苦难的写作,承担的写作,为人类在这个星球可持续发展的写作!神性写作强调人性向神性靠拢,因为神乃是为着众生的苦难而来的,为着拯救的目的而来。神性写作是有责任感的写作,准备做人民的谈话者,与人民一起走到最后。”《命运•九歌》以洋洋五千余行的精神镂刻,为第三极“神性写作”的出场作了最精彩的亮相,也为我们时代留下了不可多得的艺术文本,成为我们时代精神存在的象征。

在谈到刘诚诗歌的时候,也有学者将其划归“第三代英雄写作诗派”。目前能够找到的有关英雄写作的资料是这样的:“英雄写作,第三代诗学流派。由于该诗派一直处于封闭性的写作状态,而成为中国当代诗界最具独特性和戏剧性的诗学流派、被其代表诗人刘诚称为他‘一个人的诗学流派’。英雄写作的代表作品,当推第三代诗人理论家刘诚于2002年出版的诗集《愤怒》(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该诗集收入诗人自1980至2000年每一个时期的代表作品。总体上看,《愤怒》中的短诗,融古典与时代精神于一炉,精炼、含蓄,重意境营造,佳作密集,浪漫而不矫情,富有创新精神;长诗则庄严、厚重、大气,拥有丰厚的生活底蕴,在继承中国文学优秀传统的同时,融入了深广厚重的当代经验。尤其是集20年心血倾情打造的5000余行长诗巨作《命运•九歌》,以其不可复制的个人风格和对时代苦难的独力担当,被一些论者称为作者的‘生命之诗’和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中国诗界最后一部‘挑战诗歌秩序’的长诗力作。这部大诗由20多首长诗构成,既可独立成篇,又浑然一体,可以作为一部大诗来读,体现了一种宏大、严谨的结构美和建筑美。写作于1984到1985年间的长诗《走向人群》(《命运•九歌》之第二歌),从形式到内在精神都有许多独创的东西,为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诗歌提供了一种新的范本。在《走向人群》中,诗歌一反过去纯粹的抒情性,出现了丰富的反讽、叙述、描述等多种表意手法;一反过去抒情诗常用的一位抒情主人公面向一人或万人的言说,出现了许多虚构的人物、事件、场景,虚构的人物与虚构的‘我’,就现实与历史展开对话。该诗实现了20世纪40年代中国诗人们所追求的诗歌的‘戏剧性’,融现实、象征、玄思于一炉,努力在多种多样的情感、思想、人物命运、历史判断、现实景象和未来期许之间展开丰富的‘对话’,使诗歌成为一种具有对话性的复调文本,通过多种人物的声音、命运相互映衬、相互对话,展现出诗人对现实生活的独特认识。在形式上,不同叙述者的不同语气,述说的不同角度,诗歌那种长句、大容量、对现实作恣意铺排的写作手法,以及反讽的、叙述的手法,将诗歌的叙事性、戏剧性、对话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将时代的复杂性表现得相当深刻,像一部大型的交响乐一样,造成了一种多声部相互补充、烘托、谐调推进的独特效果,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在抒情诗之外的新的诗歌写作范式。文学博士荣光启撰文评论道:‘甚至在诗歌的印刷排版上,不同叙述者的声音用不同的字体印刷,在1985年前后,诗歌文本这样的实验性实在难得。在这个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在一些当代诗人“反崇高”、“拒绝隐喻”的日常化诗歌面世之前,诗人刘诚已经在为诗歌写作观念和方式的革新做着开拓性的工作。’(荣光启:《向着本源的穿行与返回——论刘诚诗歌》)无疑,《愤怒》是第三代诗歌的重要收获,但同为第三代,《愤怒》的写作又明显不同,即在第三代诗群对朦胧诗进行全面反叛、走向文化虚无的时候,刘诚却在他对朦胧诗的颠覆性写作中,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朦胧诗最可宝贵的理想和社会批判精神,这在精神全面滑坡的时代格局里难能可贵,从而使《愤怒》成为第三代诗歌极具独特性和重要美学意义的代表性文本。”这段“百度”到的资料是很有道理的。不过,综观刘诚的诗歌,从英雄写作到神性写作并不存在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它们只不过是同一种写作在不同阶段所呈现的不同形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诚把神性写作界定为“第三代英雄写作诗派的发育和成年”。其实,刘诚的写作一起步就是神性的,《命运•九歌》正是一座神性写作的雄伟山系。其中的几个关键词:众神、魔鬼、生命等,已经从长诗的内部为我们提供了神性写作的基本元素。神性写作就是《命运•九歌》的灵魂。

在前苏格拉底哲学家中,毕达哥拉斯的灵魂不朽、轮回与净化的学说,代表着古希腊思想中神性传统的主潮。毕达哥拉斯是奥尔菲秘教的改革者和精神领袖,他以为灵魂是不朽的,凡存在的事物都会在循环里再生,一切生命都是亲属。他把人称为这个世界的异乡人,人的肉体是灵魂的坟墓,只有献身于无所为而为的哲学沉思和苦行,灵魂才能净化并摆脱“生之巨轮”。他的学说致力于热烈的理性思考,尤其是钻研数学和音乐,直到沉思者在这两种纯粹物中获得狂醉的启示,豁然发现宇宙不可言说的神性和谐,最终与神合一,“在他的死亡中死去,在他的复活中新生”,这种具有形而上学色彩的高度理智性和思辨性,是西方神学主义的典型样式和思想风格。我之所以提及这个离我们相当遥远的学术话题,是因为我们有很多人还缺乏对诗歌之外的诸如哲学、历史、思想、逻辑等学术门类的了解,从字面上理解神性写作,往往会走入狭隘的“尊神”“拜神”的误区。从刘诚的《命运•九歌》中,我们已经感受到了作为一个诗人所肩负的责任和义务,以及作为一个儿子、女儿、母亲、父亲的不同感受;一个为生存奔波,为热爱奉献的普通人的简单生活;一个在大洪水中奔走呼号的杞人被逐出人群;一个站在汉中的大地上远眺秦岭心跳就加快、热血就上涌的人的心愿。是诗歌让诗人得到超越,从而获得了生命的磅礴和伟大。

今天,当我从案头抬起头来,曙光已经从窗外涌进我的空间,黑暗在退去的同时,阳光开始注满了我的心中。这时候,这些穿越生命和存在的诗句跃然而出:“以血感动血;以火回应火;以泪滴交换泪滴;以声音回答声音。当太阳再一次在远方零落,河流的火焰慢慢燃尽,他将倾听;他将歌唱;他将感恩;他将通过经验,进入你永恒苦难和荣耀的福地/一束孤独的激光穿过清冷的宇宙,在远方消失/一颗陌生的星辰划过清冷的夜空,在远方消失/而诗歌将把它们一一挽留;他将四处流浪,仅仅在你的内心定居”(刘诚:《命运•走向人群》)。诗人这么说是有资格的,因为从接下来的一节诗句看,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诗人就已先于他人穿越苦难的泥沼,在我们时代精神的主峰成功登顶,取得了“眺望和拥抱”万有的位置——这个位置与后来被刘诚称之为“第三极”的那个位置是否是同一回事呢?我以为就是:

这分裂的、躁动的、盲目的、痛苦的、以全部智慧和才情

急切地寻找出路、像大海一样汹涌不息、困兽一样苦苦

求告的浩茫的人群,你看你看——

他将径直穿过你蚊蚋如雾、牝鹿成群的处女地,涉过你深

深的泥之湖,以爱的无比深刻有力的手触,轻抚你由于

孤独、劳顿和痛苦而于风中鸣声起伏的山水

然后豁出八百箱香烟两千双胶鞋奋勇登高

然后抒情,并且取得眺望和拥抱你的位置

2007.11.2晨,江苏洪泽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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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

中国当代十大长诗是我根据多年对长诗的阅读和研究提出来的概念。名单开列于2003年,最早以《中国当代最受欢迎的十大长诗》为题在《方法诗歌论坛》发表,并被网友们转贴到各大诗歌论坛。包括:昌耀《慈航》、海子《太阳•七部书》、大解《悲歌》、洛夫《漂木》、刘诚《命运•九歌》(无差别排名)等十部长诗。这里列出的五部是经本人认真研读和普遍公认的,后五部因近年反复阅读与比较将有所调整,待最终确定后公布。

本文系第三极神性写作代表诗人理论家、江苏诗人十品先生为刘诚

系列长诗《命运·九歌》所写的诗评,首发于第三极诗歌论坛、诗选刊、星星、诗江湖、回归、扬子鳄、解放、唐、或者等数十个诗歌论坛产生很大的影响,后入载大型流派诗歌刊物《第三极》(总第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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