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重量（一等奖）

□洋县城南九年制学校九（6）班：冯益豪

□指导教师：何　瑛

“文化是我们最深层的血脉，文明的重量就是中华民族上下传承五千年的重量。”

在扣响那栋老式宅院的大门时，辅导员在指导社会实践时的那句话又响起在他的耳畔。

他叫杍扬，来这里是要探访一位老者，一位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安履泰。

他怀着莫名的心情在门前等候——若非从几位大爷口中偶然听到汉调二簧这个名字，他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和这扇门打上交道。

伴随着古老的“吱呀”一声，一位有些佝偻的老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这便是他几经打听到的安履泰老前辈，他的戏在老一辈人中很有声誉。

“您好，我叫杍扬，来这里是想和您学习一段时间的汉调二簧。”

“这倒是稀奇……”老人眼中闪过莫名的光，“好孩子，进来吧，虽说我老头子已经有两年没上过戏台了，但一些基本功还是在的。”

一路朝着院内走去，院两旁稀稀拉拉的摆着一些上了年头的脸谱。老人一边凝视着那些脸谱，一边向杍扬断断续续的讲起了汉调二簧的历史。

“要说咱这二簧啊，那讲究可太多了，这单是脸谱就有四百多种，老头子我家里也曾有幸收藏过百余种，也算是一种纪念。”

说这话时，老人的神色有些黯淡。杍扬看着那些零落的脸谱，似乎很难将这些与老人口中的百余种联系在一起。

在往后的一段日子里，杍扬几乎天天都去找老人，试图多了解一点汉调二簧的历史渊源和特点，这一来二去，两人也逐渐熟络起来。一天，兴许是老人看仍有人愿意学习二簧，一时兴起，便给杍扬清唱了一段《二进宫》。

“小伙子，这次你可算碰上了好运气，自打退休起，我可好久都没戴过这脸谱了。”

安履泰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一边和杍扬开着玩笑，一边肃穆地将戏服穿戴整齐。斑驳了岁月的脸谱被他认真挂在脸上，仿佛是无边残阳下一点仍不愿退场的余光。

说来也算不虚此行，那日，杍扬见到了真正的汉调二簧。

饶是如此简陋的舞台与只能凭臆想的配乐，仍盖不住老人身上的气质。一句“韩信命丧未央”悠悠唱出，仿佛再回那一日夕阳，他身边是那些熟悉的老伙计，台下是无数关注的目光，台后是辽亮的乐声。回忆如同胶片一样弹了出来，就好像那几帮平时凑一起硬要争个高低的戏班子还在，就好像那段聚在一起把院子里用道具摆的满满当当的时光还在。

半晌，老人才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在台上站了好久。他揉了揉眼睛，里面弥漫着记忆的碎片。

“倒是让你这小伙子看了笑话了，老头子我刚唱到哪里来着？”

老人打了个哈哈，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到‘吓坏了定国王’这一句，前辈。”目睹了这一幕，杍扬心里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攥着台词的手不自觉用力了一分，话语间的敬称也多带了一份分量。

“是吗，那老头子我可就不会唱了。”老人听到这一句愣了愣，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慢慢伸手摘掉了脸谱。

“是您累了吗？还是……”

“老头子我确实累了，再说这西皮腔也忘得差不多了，不唱也罢，不唱也罢……”

老人的声音在空荡的院落内一圈圈荡着，他小心翼翼的把戏服脱下放好，又带着些追忆的意味开口。

“不过我倒是有个老伙计唱的不错，他你应该不认识，叫吴旺。”

“那位前辈呢？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去请他过来，也算是了您一桩心愿。”

“走了六个年头喽，你想找怕也是找不到喽。”老人缓缓走进屋子，语气轻松的回答着，背影将他的表情遮盖得严严实实。

“那他有徒弟吗？我觉得这样的戏不该就这么失传……”

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房门被老人关上，回应他的是满院的荒凉。

杍扬久久地站在那里，好久才理解过来老人究竟想表达什么：斯人已逝，文明断链，这戏显然已经失传了。

一时间，杍扬心中涌现起无尽的悲凉。他打开手机，连输好几次才打对了舍友的号码。

“晋奚，你知不知道，我们汉中曾经还有一种戏，叫……”

“杍扬，你大概是宣传手册看多了吧，平时社会实践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没事去研究这些东西干嘛，老老实实把半个月前的社会实践应付了才是真。”

舍友说着，很不耐烦地把电话挂掉，又去翻找起了中国古代的历史文献。

很多很好的东西都失传了。时代的巨轮轰然碾过，很多富贵的事物都被人们抛弃了，连同那些曾经辉煌一时的民间戏曲，也进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录成了被“挽救”、“被抢救性保护”的对象，而这巨大的变故就发生在一两代人之间，变化之快令以心惊……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进了屋子，杍扬只记得那天老人坐在椅子上，身形看上去更加的佝偻，目光低垂到仿佛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

“前辈，您知道，一种文明的重量是多少吗？”他颤抖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大概，也就不到人心那么重的一点吧。”老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