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明城市建设的最前沿（三等奖）

□宁强县天津高级中学高二（10）班：高阳

□指导老师：王勇刚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蒋捷

房前的花开了又谢，枯树上的绿叶掉了又生，时光像是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河，汹涌澎湃，浪潮席卷过后一片狼藉，失去的，是生命中的唯一。我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去年撒在窗棂下的种子悄悄地抽条发芽，仿佛能听到盛开的声音。

我曾无数次在黄昏的午后进入这个房间，那时，噔噔的研磨声仿佛是一条线，把我带到了爷爷的面前。阳光从天空中直射下来，飘飞的灰尘仿佛俏皮的精灵在空中打着旋，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药香味，深厚而沉重。

我微眯着眼，防飞屑进了眼。老人的银发在阳光下折射着赤金般的光辉，一点点药粉从杵的边缘打着弯翻滚出来，握着研钵的那双手上，刻满了细小的裂纹。我伸手轻轻拈了点研好的药粉，光滑而又细腻，带着波纹般的纹理，让人爱不释手。在那一下又一下的旋转中，昔日里生冷的药材，此刻变得温柔起来。或杵，或磨，就逐渐变了样。像是人的一生，逐渐就变了样。

爷爷是记忆中的一道巍峨的墙，不急不躁，不动不摇，可直到一天，墙倒了，像一棵枯萎的树，猝不及防的，从生活中离开，像是一道没愈合的伤疤，泪，是唯一宣泄的途径，过去烤火聊天的地方，今天成了灵堂，黑色的幕布上装缀着白色的纸花，像一个脆弱的梦。香烛冉冉升起，诵经声空灵的徘徊，我泪眼婆娑的抬起头，透过渺渺的烟火，正对上了爷爷的遗像，爷爷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就连遗像都是从身份证上截取下来的。几天前还谈笑风生的一个人，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一幅照片，受人瞻仰，受人供奉，我不敢放声大哭，死死地咬紧下唇，一滴一滴的泪，从脸上滑落到地上，积成了一片片小小的水洼，每一片水洼，都是一片牵挂与思念，风吹过的地方，都是一片呜咽的哭声。我到达家门口时，一路走，一路哭，双腿绵软，真的不懂啊，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来的人络绎不绝，每来一个人，我都要跪在那，一面烧纸，一面痛哭，大姑姑哭的声嘶力竭，我跪在那，那些先生穿着长袍，敲着鼓，唱着晦涩的歌谣，锣鼓声中，是冲天的悲伤，我跪在地上，看着跃动的烛火，甚至希望这只是一个荒诞的梦，是梦就好了，只要醒了，大家都还在……

秋雨萧瑟，秋风肃杀。在一句一句的歌颂中，我只听清了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依旧笑春风，笑春风……本来，棺木只能是在家摆三天的，但因为姑姑们的要求，放了四天。我靠在门上，看着他们给爷爷换上寿衣，怎么没有发现，他是这么的瘦弱，裹在层层叠叠宽大的寿衣中，像一个熟睡的孩子。我永远也忘不掉，他们把爷爷扶起来，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他闭着眼，微微张开了嘴，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还有什么话给我说。我惊恐的捂住了嘴巴，哭的不能自已，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眼泪会这么多，我终于懂得了书上说的哭到干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最后一天晚上，到装棺的时候了我看着他们将爷爷放入棺材，下面铺了一块红色的布，瘦弱的他裹在厚厚的寿衣里，还带了一顶寿帽，表情很安详，像是每天晚上睡去了一般，仿佛一睁眼，他又会起来去劳作，我双手扶着棺材沿，哭着往里看，我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我知道这一别便是永绝，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周围的人都来拉我，说别把眼泪滴进去了，我依旧死死地抓住，不肯松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时通往过去长长的丝线，似乎只要还不断，就还没有完，就还可以不死心。我不住的喊“爷爷，爷爷，爷爷啊……”仿佛是一次赶集后，走丢的我也是这么哭着喊他，但这次他再也不会抱着我，安慰我了。

爸爸来了。这个素来刚强的男人，此刻也红了眼眶，我没有动。只是拉住了他的手哀求，低低的说：“让我再看一眼，让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吧，这是爷爷啊，我……我没有爷爷了……”我拉着他的手，渐渐无力的蹲下，我抱着膝盖，在人群中放声大哭，一个姑姑拉着我，把我扶到外面，我大声号啕，抬起头，泪眼婆娑，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道：“我没有爷爷了，我没有爷爷了，我再也没有……爷爷了”姑姑哽咽着，一边拍着我一边说：“没有的没有的，爷爷在呢，爷爷一直在咱心里呢。”

什么是死亡，是诀别，是永别，是再也拉不住的手，是再也看不见的人，是再也回不到的过去，是再也说不出口的对不起。下葬的时候，我捧着爷爷的遗像走在最前面，我看着他们把漆好的棺木放入提前挖好的墓穴，姑姑哭的撕心裂肺，不停地喊“爸爸，爸爸”，闻者为之动容。培上了最后一锹土，这个以往他劳作的山坳，此刻埋葬了他的遗体。有很多次，我站在家门口，冲着远方的山坡呼喊：“爷爷，吃饭了。”他也总是远远地“哦——”一声，声音在炊烟中拉长，像模糊的云彩，消散在天边。可现在，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再也没有人回应了。

爷爷当然是生活中的普通人，可是他善良，勤劳，坚韧，吃苦耐劳，待人诚恳，有着一个普通中国人所能有的一切美德。常听人们谈论中华文明，经过了爷爷的丧事，我忽然明白，所谓文明并不是空泛的概念，而是体现在像爷爷一样的普通人的一生中，是他们的活生生的实践。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生死也许是早晚的事，只可惜来得太快了，快到来不及思考。

房后有棵樱桃树，一日，我发现它被伐倒了，满地的花瓣，像是树的泪。我站在时间河流的下游，与过去的时光隔岸观望，看回忆这条河上飘过的花朵，伸出手，想拉住记忆的末梢，可它像一位跃动的鱼，转身又投入波光粼粼的水中，离我而去，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向我宣告它绝对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