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19日星期三 🌤

杜甫是良心和人格成就的伟大诗人(撰稿/刘诚)

发布日期:2025-06-14 15:41:07   浏览量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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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是良心和人格成就的伟大诗人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裂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在公元七三六年第一次游历齐赵期间,杜甫写下这首《望岳》。这首诗,一二句说远望之色,三四句写近望之势,五六句写细望之景,七八句虚摹极望之情志,处处突出一个“望”字,全诗色调对比强烈,造语奇崛,气象阔大,体势飞动,音韵铿锵,显示出青年杜甫非凡的艺术功力,和对于生命、生活及前途,充满了乐观和自信,洋溢着积极向上、一往无前的乐观主义精神。杜甫的准备显然是充分的:正是这样一位以如此阔大的胸襟和气度“望岳”并誓言“会当凌绝顶”的人,才有资格以诗人的名义进入他的时代。事实上正是从《望岳》开始,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诗人终于用一生的时间穿过时代的黑暗走廊,登上了“一览众山小”的古典诗歌艺术高峰。

  读这首诗,每每感慨系之:因为我们很难将一位才华横溢、心志高远的青年杜甫,与另一位忧国忧民、终生辗转流离、吃尽苦头、最终贫病交加、不得不在一条破船上悲惨地死去的老年杜甫放在一起。杜甫生于公元七一二年,死于公元七七零年,享年五十九岁。杜甫经历了安史之乱前所谓开元盛世,也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全过程。大体看来,三十五岁以前,是一段相对平静的读书和游历的时期。但由于这一段快意生活,在现存不到三十首诗中,还没有什么代表性的佳作。从三十六到四十四岁,渡过了一段长安困守的时期。由于奸臣当道,这段时间,杜甫不仅不能实现“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抱负,反而不得不过着“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屈辱生活。这一时期写下《兵车行》《丽人行》《赴奉先咏怀五百字》等现实主义杰作。四十五至四十八岁,正值安史大乱,国家岌岌可危,人民灾难深重,诗人历尽艰辛,在身陷叛军、后又只身出逃的过程中,看到了叛军焚掠屠杀的社会惨象、亲身经历了家破国亡的巨大痛苦,接连写出《悲陈陶》《哀江头》《春望》《羌村》《北征》《洗兵马》、三吏三别,达到了现实主义的高峰。自四十九岁起,杜甫辞官,由华州经秦州、同谷,历千辛万苦到达成都,开始了一生中最后一段漂泊西南的生活。《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又呈吴郎》《遭田父泥饮》《诸将》《岁晏行》《秋兴》等,即为此一阶段所作之代表作。公元七七0年冬,在“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的哀吟中死在由长沙至岳阳途中的一条破船上,直到八一三年,才由他的孙子杜嗣业把停在岳阳的灵柩运回故里,归葬偃师。

  在有唐灿如群星的诗人群里,只有李白堪与杜甫比肩。在李白的年代,社会安定,万国来朝,人民安居乐业,国力达到极盛,整个社会充满信心,从唐僧取经的故事看到,边疆蕞尔小国无不以大唐为尊,诗人们感受到的正是这种蒸蒸日上的盛唐气象。从诗人一面看,由于全社会呵护和供奉诗歌,朝廷以诗取仕(唐的中国恐怕是全世界惟一以诗取仕的国家),诗人居于社会明星地位,李白仅凭诗名,居然能壮游天下,衣食无忧,最终供奉翰林。李白的诗表达了那个时代,反映了大唐帝国蓬勃向上的精神风貌。而杜甫则完全不同,安史之乱沉重打击了李唐王朝,诗歌的声部从此让位于杜甫那沉郁顿挫的悲怆之声。前人认为,李白的诗才得自天授,率意天成,不事雕琢;杜甫的诗学养丰赡,法度严谨,扎实硬朗,更多锤炼功夫,乃人力之极致;青年时把玩李诗,到老年转而把玩杜诗,这些说法都颇有见地。李白和杜甫,乃是同一器官在不同时代发出的不同声响。诗歌的声音变了,因为时代变了,对诗人研磨的力度变了。如果说李白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使气任性的诗篇,最大限度地满足了后世读者个性张扬的梦想,杜甫的诗则沉潜到生活的最深处,深深地触及了生活坚硬的河床,容纳了他那个时代最为深广的生活内容。杜甫的诗艺,题材广阔,纵横挥洒,炉火纯青,达到了化境。有论者认为,古典诗到杜甫这里到头了,笔者深以为然。杜甫在诗歌艺术上的集大成性,从两方面说:一是从题材,杜甫诗歌的题材是最宽泛的,在杜甫那里什么都可以入诗,除了那些抒情诗的传统题材,举凡老吏捉人、新婚夫妇别离、向前线开拔的军队、朝廷里的政治事件、公孙大娘舞剑、曹琨画马、个人的生活际遇等等,都得以撷取入诗,并在杜甫的诗里化为绝唱。诗歌的题材对杜甫而言从来不是问题。他用诗写传记、写游记,写自传,写奏议,写书札,大凡别人用散文来写的,他都可以用诗的形式来写。在他之前,七言律诗多为歌功颂德和赠答酬别之作,杜甫却用来抒写现实。他的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和“即事名篇”的写作手法,直接开启了以白居易为首的新乐府运动。其次是各种诗体在杜甫这里全面成熟。三是从作品的量看,杜甫既有众多脍炙人口的抒情短章,也有许多长篇巨制。打开杜诗全集,各类诗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大部分诗人穷其一生,都只是在诗歌的某一个倾向上挖掘,不惜将这一倾向推向极端,只要在某一个向度上挖掘得足够深,开掘得足够远,就已经是一个很大、很重要的诗人了,很少有人像杜甫这样在全方位的向度上挖掘,几乎在每一个向度上都挖出了富矿,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

  时代对每一个人是公平的。大家面对着同样的时代,只有杜甫以阔大的胸襟拥抱了自己的时代。更可贵的是,哪怕是在一生最困难的时候,他都能把这种爱进行到底,使他的诗歌拥有了史的坚实内容和诗美的灿烂外观。杜甫的艺术实践表明,只有那些准备充分、并且意志坚定的诗人,才有可能格外有力地从时代内部穿过,从而触及到生活的谷底。诗人的成功,取决于诗人生活经历的深度和广度,与一个诗人进入时代的姿态密切相关。诗人的成就是时代合力的结果,那些自然的情境、社会政治运动、甚至个人经历的重大事件,像一把把重锤,从各个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力度合力打造诗人,使伟大的诗人成就。杜甫以一生的苦修,通过了诗歌极为苛刻的遴选。杜甫的一生是悲惨的一生,也是伟大的一生。著名学者葛晓音这样写道:“他一生将自己与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深切地同情人民的苦难,执着地关怀现实政治,写下了大量抨击时弊的优秀篇章,深刻地反映了唐王朝由盛而衰的急剧转变,尤其是安史之乱以后广阔的社会现实,因而被称为‘诗史’;他的诗歌集前代诗歌艺术之大成,形成了博大精深、沉郁顿挫的独特风格,同时又擅长各种诗体,表现变化多端。被后人尊为‘诗圣’的杜甫,为中国的人文精神树立了忧国忧民的百世楷模;为中国的诗歌艺术树立了沉雄博大的最高标准。”(葛晓音:《唐宋诗词十五讲》,90页,北京大学出版社)

到了晚年,在漂泊西南的时期,杜甫又写下一首七律《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肯定是我在古今中外诗歌中所读到的有关秋天的最动人的作品。这首诗写作的时候,诗人远离了政治中心。几十年的时间过去,早年《望岳》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诗人,如今已是老而且病,贫病交加,以至我们只能从这首诗强大的情感急流深处,才能隐隐看到当年那位青年诗人的模糊面影。这首诗前四句写景,在笔法上,通过密集的音节和风声、猿啸、鸟飞种种写景的急速变换,渲染出一种肃杀和悲凉的气氛;二三句通过对仗的手法,突出和放大了落叶的规模和江水的流速,通过万物代谢而宇宙永恒的对比,强化了时间和空间的意识,将人的思绪引向无比悠远的浩莽时空。在大自然的无尽时空之中,五六句烘托出诗人悲凉的身世,将诗人一生在动乱流离中悲秋、在贫病交加中走向生命终点的艰难苦恨和盘托出,从而抒写出诗人感时伤怀、无比深广的满腔忧愤。“万里悲秋长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生逢乱世,一生辗转流离,老来贫病交加,江风浩荡,吹乱了诗人的花白的头发,看到的是无边的落木和滚滚的长江,而个体渺小的生命正江河日下,一步步走向终点。一个“独”字,写尽了诗人孤独、落寞、贫病交加、身家性命的沉重浩叹,充满了悲凉到无以复加的人生况味。长歌以当哭,境界壮阔,雄浑高远的意境中,回荡着飞扬流转的旋律,不是悲哀,而是悲壮;不是消沉,而是激动;不是眼界狭小,而是心胸阔大,无边宇宙人生尽入诗人心中。且语言精警,对仗自然,在句法的变幻、用语的熨贴、境界的壮阔、意绪与情境的浑然等抒情诗的各个向度上,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读过《望岳》,再来读《登高》,我们常常不能不扼腕长叹:时代之与他的诗人,何其逼人太甚,残酷如斯!

  伟大诗人的命运,足以让所有企图进入诗歌的人望而却步!

  但诗歌仍然是人们所热爱的,即使是在今天这样一个消费主义的时代。诗歌之为人热爱,不在于它在形式上是多么精致和美轮美奂,而在于这些文本反映着诗人面对世界的根本态度。这态度包含着对生活的评判、对生命价值的永恒追问,包含着情感的热量,包含着诗人生命的丰富信息。正因为诗人与众不同的态度,诗歌才是令人尊敬的。毫无疑问,诗人必须在作品里抒写真理,不过这真理不同于哲学家的真理,也不同于在书斋里产生、必须经过反复论证的真理,而是与血液搅拌喷薄而出的真理,拥有情感的热度。诗人之难为,不在于一个人是多么聪明,智慧,首先在于一个人能够在怎样的程度上成为时代良心和正义的化身。从杜甫我们看到,即使过了几千年,产生诗歌的那些基本原则仍然有效。在诸多条件中,诗人的纯正性都列在首位,没有这一条,诗人没有资格要求读者尊重。因为诗歌从根本说来,不是一个纯技巧问题。杜甫的许多诗都是大白话,未必有多少高深莫测的道理,可是在历史上只有杜甫把它说出。不是诗歌多么爱杜甫,而是惟有杜甫能够将爱进行到底,这种彻底性、无保留性,使他占据了有利的地势,比别人更多地发现了诗歌。从杜甫我们还看到,诗歌在任何时代都是一种边缘化的声音。在杜甫五十九年的诗人生涯里,社会只是按照自己的逻辑推进,并将所有人群裹挟其中,如此艰难的情势,当然不会有人停下来听取诗歌的声音。诗人自以为时代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其实时代并没有真正听到,所有伟大的诗歌都是为后世写的。只有后世的读者,才有可能真正回过头来,像回忆天堂里的事物一样,准备公平地对待诗人,重新打量诗人。即使是在诗人圈子里,杜甫一生也是边缘化的。杜甫作诗礼赞了同时代的李白、高适等许多诗人,可是同时代却鲜有鼓吹杜甫者。如果出选集,我相信杜甫未必能够名列其中。但是千年之下,当我们打开这些诗篇,丰富的生命信息仍然扑面而来,为我们复活一位伟大诗人的鲜活形象。

  一个诗人能不能最终成就,既取决于个人的努力,更取决于时代,即时代分配他承担了什么样的苦难。诗的荣耀将许多人吸引到诗中,可是绝大部分人中途退出,最后留下的种子选手,往往不超过最初的万分之一。另一面,惟因在当世付出太多,诗人有理由要求取得艺术的生命,以便垂之久远,作为事后的补偿。诗人的产生只能顺其自然,人们决不会、也不必为了诗的荣耀自蹈苦难。因此音乐家、画家、政治家、书法家子承父业所在多有,诗人文学家子承父业则一向鲜见。古人言:诗穷而后工。这个“穷”字意义在于,只有有了这个“穷”的人生际遇,才足以给人生体验以刻骨铭心的深度、广度和强度;另一方面,也只有这个“穷”字,才从一开始就适时地劝退了那些在诗歌的大门口左顾右盼的身影,为真正的诗人在诗歌运动的现场留下空间。

  杜甫的存在表明,技术、技艺是永远需要的,但在诗歌艺术里起决定作用的不是技术,而是良心和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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