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代中跳跃的“圣火”(二等奖)
□陕西省镇巴中学高二(23)班:金良淑
□指导老师:贾学丹
第一次看见他,是在一个冬天。他是从那条路上跑过来的,衣衫褴褛,气喘吁吁。而我不以为然,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回忆里也没有他,也没必要视如上帝一般。
我看到他灰头土脸地趴在我脚边,枯黄,脆弱,轻飘飘的。我几乎要猫着腰才能看到他,皱缩成一团,在风里沸沸扬扬。
这时,他开口了:“这里是汉中?”
我回答说是。
他支支吾吾,张开他满是胡渣的嘴,露出黢黑的牙齿:
“那边,是俺的家。”我看到他手指向远处的一个烂摊子。
原来,这是一个乞丐。
那个烂摊子,在一棵枯黄的大树下,中年大叔朝根部吐口水,晕车的人则吐出呕吐物,小孩儿在那里撒尿,姑娘们看了绕道走,都躲得远远的。
“俺最近没钱花了,连基本的食物都没有。……当然,他们也没有这个义务。”我听到他接连说了几句话,叹了一口气,那口气衰老又无力,“俺知道,如果他们不朝我吐口水,天空就会掉下来那些东西。”
我觉得可笑,这怕不是一个疯子?
“最美的美食,最美的花朵,从天空降落下来。这是一定的。而且会有光,”老乞丐又说,“听到过天女散花吗?这事儿是真的。”
听老乞丐这么说,我忽然来了劲头,我从没和一个疯子谈过话。
“所以,你的王国是天空?”我不怀好意地揶揄道。
他没有和我计较,却和善地笑了,再次露出他那黢黑的牙齿。
“不,俺的王国在这里。”
“这里?你是指汉中?你是说,汉中这座城是你的地盘?”
老乞丐毫不含糊地点点头。
“可是他们都朝你吐口水。”我说。
“倒也未必。今天俺就从一个女孩那收到了花,她还给老树浇水呢。”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俺在这里,汉中;这里是俺的王国。”
“啊不,我是说曾经;至于以后,仍将是。”老乞丐又说。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国王?神?传说中法力无力的精灵?话说得这么大,这么不容置疑,他的底气从何而来?——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对方并不老,而是正当壮年,眉宇间还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英气。
然而后来,确实没再见过他。
直到一个秋天又路过那颗老树,树下依旧满地的痰迹和堆积如山的垃圾,碰巧楼上的阿姨骂骂咧咧地说:“这臭乞丐,终于搬家了,活得连只狗都不如,还不如早点回鬼门关。”她的小孩在树下撒尿。我仰头:“阿姨,这乞丐叫什么名字?”“名字?嗯嗯嗯那个啥吧,应该是姓王?啊不,或者姓马?或者姓刘?啊对了,好像有一次听他说到,他本没有姓,也没有国别,从古代来,叫‘文明’。”
对了,“文明”——阿姨说了好几个姓,看来只有最后一个说对了。
再后来是第三年的立春,我随母亲又去逛了逛生长那颗老树的街,恍然发现,那里已经没有那些从人们嘴里吐出来的污秽物,一树花开,抱着白色的日光,迎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和幸福感,描绘着春风十里。树下也有花,任由那蝴蝶数着。没有那个阿姨,也没见到她的小孩。
我终于想起,他叫“文明”。他是人类一切财富——包括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结晶,决不应该蓬头垢面,四处流浪,为人们所鄙弃。它应该是天上的大神,灿若星辰,光彩夺目,照临世界,为世人所追逐和信奉,这才是他应该有的待遇。显然,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被冷落了。
“文明”——我写下这两个字,然后久久地端详,恍然觉得这二字竟如一团圣火,在时代的天幕上跳动。
除了跳动的火焰,还有他的话语:
“俺在这里,汉中;这里是俺的王国。”“啊不,我是说曾经;至于以后,仍将是。”
是的,以后,仍将是。
我知道,他属于人类的城市。他想要的,从来不是钱和食物,也不是其他的事物,而是——失落的王位。
终于,他回来了,因为我听到了他回归的脚步。